10年前,苏南某市成立中小学教师“特后”培训班,两年培训期要解决的问题主要是,指导学员做课题、写文章。我是导师兼中学组组长。一次座谈会上,一名中学物理女教师说,自己上课很自信,很享受,可一写论文就特别痛苦,家里也被搅得鸡犬不宁。我问她写论文与家庭氛围有啥关系,她说,写论文时容易上火,看谁都不顺眼,还会摔东西;我再问她是怎么写的,她讲,不能像平时那样表达,要有理论,要“高大上”一些。我说:“您上了那么多好课,可以就此进行课例研究,在这个基础上也能写出好文章。”她有点“狐疑”:“论文要‘论’的,写自己上的课,也能成为论文?”我说当然可以,但要适当从课堂事实、教导学生的经验中抽象出一些规律性或者理性的东西,尽可能说清、说新、说深这样上课的道理,以及对其他教师、课堂有哪些启示,如此就能写出、写好“基于课例研究的论文”,这是我们的优势,切不要避长扬短……
后来,我以“让好课成为好作品”为题,在一个省级教育期刊撰写专栏文章,还以例说法做报告,反响很好。
带有“实验”性质的课自有“人无我有,人优我新”之处,最具写作价值。4年前,我曾在江苏省通州高级中学上了一堂作文课——“向古人学习微写作”,学生一边学古人作品,一边用浅近文言文写短文:把《世说新语·王戎识李》白话翻译文再翻译成文言文;写生活中的真人真事,亦可有所虚构,写成小小说。当场写,当堂评,出了不少好作品。事后我写了《做做我们的“实验研究”》,很快在《江苏教育》作为重点篇目发表。在课堂叙事基础上,着重就课为何需要这样上;这堂课对更多语文课(乃至其他学段、其他学科课)有怎样的启示;如何通过学科教学鼓励学生“敢做敢当”,培养他们探索与冒险精神等进行阐述,体现出一定的思维深度、广度和高度。
优秀的“教师课程”特别值得同行学习,相关课例及文章常能激活人们的课程开发自觉,激发课程建设行动。特级教师孙双金说:“教师课程是教师个人编的,所以更带有教师独特的文化色彩。”教师要做以文化人的“文化人”。做“教师课程”,即是这“化人”之事、“化人”之道。我听南通师范第一附属小学教师顾颖润上《舌尖上的诗趣》,她把有关美食以及人们的享用行为、情趣等优美文字拿来与学生共赏,师生还一起就家乡某种特色美食写了一个片段。我指导她写作并发表了文章《把“食育”融入校本语文课程》,并鼓励她继续就“衣食住行”四个方面开发有生活味的语文课程。
在教学赛事中披金挂银的课还承担着通过文章发表、媒体传播而最大化、最优化发挥辐射作用的责任和义务。南通师范第二附属小学教师柳小梅执教的《用字母代表数》获江苏省优课评比一等奖,她先后就此从不同角度写作并发表了《走出认知误区,创设数学味的情境》等3篇文章。我了解到,“音乐魔盒”(一种游戏性学习情境)创意是该课的一个重要制胜因素,她与团队为此付出许多智慧劳动,可这只在前3篇文章中略有所涉,有必要为此再写一篇。她听取了我的建议,随后有了第四篇《儿童立场:课堂创意成功的基石》。她重点写了3个教学感悟:一是关注教材的全方位视角——编者、教者和儿童;二是情境创设价值的保证——兼顾儿童与学科的特点;三是金点子的催生——从学生的角度,多一分质疑,深一步思考。课堂要有创意,文章写作也要有,当我们形成类似的“创意联结”,相信还将“牵出”更多教师的好课。
好课,固然有写下来的必要与意义,而存在很明显缺陷的课,及整体优秀的课中一些瑕疵也可以逆转为好作品,它除了有助于针对既有的具体问题对症下药,“裨补阙漏”也有益于更多教师规避同类教学弊病,进而从另一个角度“走向好课”。我曾在无锡市江阴第一中学听一位高中教师上一堂旨在“升格”的作文讲评课,其中一个环节是,就4篇“病文”让作者反思问题所在,并谈谈自己现在的认识,再与学生一起探寻化解问题的办法。“病文”作者无形中都陷于一种窘境。出于人格尊重、教学民主等多方面考虑,我建议改“医疗治病式”讲评为“会谈完善式”讲评,两个月后欣喜看到该校有教师就此写成一篇题为《向“会谈完善式”作文讲评课转型》的文章发表在《江苏教育》。虽说是就某个课例、某个环节而写,但文章所指却是都会存在的“类问题”,因此受益面比较大,智慧的读者还能由此想到更多“讲评转型”的事,进而做出扎实有效的课题。
可见,好课未必是严丝合缝、行云流水或流光溢彩、通体透亮的课(很可能不是“为学而教”“为‘真学’而教”的课,因而并不全是真正的好课),未必是可以或值得做成“宏大叙事”的课。有缺点、不完善的课,以及课中一些貌似寻常的细节,都能成为这里所谓的好课。巧加翻转,瑕可成瑜,也如尼采所言,“朴实无华的风景是为大画家而存在的”。当我们有了大画家般的慧眼和胸襟,那么每一节认认真真地对待的课堂、某些一去不回的细节都有作为好课的标本价值,也都有成为好作品的可能与潜质。好作品不止于文字或书面的存在,当人们从这些文字中寻获改造教学的力量,上出更多、更优质的课,那么这些课才是我们最需要追求和“致敬”的好作品,相信这样的好作品也会诞生于课外书写之中。
“把生活中偶然的教育事件历史化,把平凡的教育生活琐事意义化,把过去的教育经历永恒化”,这是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刘铁芳对教育叙事的价值定位。好作品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